体会,到了一定阶段就会有体会,受益。
做学问要踏实,不为虚名,不要太早出名,不要忙于应酬,要学点真东西。
与桑作楷谈
不要学名于一时,要能站得住,要站几百年不朽才行。若徒慕虚名,功夫一点无有,虚名几十年云烟过去了。
与张尔宾谈
搞艺术是为了做学人,学做人。
做人着重立品,无人品不可能有艺品。
做学人,其目的在于运用和利人。
学人的心要沉浸于知识的深渊,保持恒温,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,怒海啸于侧而不变声。有创见,不动摇,不趋时髦,不求艺外之物。别人理解,淡然;不解,欣欣然。
谈艺术不是就事论事,而是探索人生。做学人还是为了做真人。
艺术家必须是专同假、丑、恶作对的真人,离开真、善、美便是水月镜花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二、谈门径
(陈慎之问:为什么日本人写的这么好?)
学的高,非晋唐法帖不写,所以不俗,法乎上也。
与陈慎之谈
先写楷书,次写行书,最后才能写草书。
写字要从唐碑入手,推向魏汉,再从汉魏回到唐。
宜学六朝碑板,继学二王,再进而入汉魏,其气自古不俗。草书宜学大王《十七帖》精印本;行书宜学僧怀仁《集圣教序》,有步可循,自然入古不俗矣。
学近代人,学唐宋元明清字为适用。
唐宋人字,一代一面貌,各家各面貌。他们一个也不写汉隶,因为用不上,练练笔力是可以的。但要先学楷、行。
李邕说:“学我者死,叛我者生。”要从米、王觉斯追上去。
欧阳修青年时代诗、文、书、画样样学。有人说你这样不精一项是不行的。于是,他便专攻诗、文,成了大家。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不可能样样都精。因此,学要专一。
怀素在木板上练字,把板写穿了,可见苦练的程度。也因为这样,千百年不倒……
多种帖多写一些有好处,但要化为自己的体。怀素就是写他的草书,赵孟兆页 是行书,苏、米也就是那么二种行书体,而不是正、草、隶、篆样样精通。
真学问是苦练出来的,做不得假。可用淡墨汁或水多写写,手腕活。
与庄希祖谈
学写字,二三十岁就要学会笔法。字写的不好,是功夫问题,首先是方法要对,方向要对。这样,随着时间的推移,自然会提高。
现在社会上有一种风气,看到草书神气,一开始学字就潦草。不知草书是经过多少年甘苦得来的,要在规矩中下苦功夫才是正道。
向唐宋人学,一代有一代的面目。汉碑,晋人就不学了,练功夫是可以的;楷书学宋人的就很好,楷书是很难的,学好不容易。
书法很玄妙,不懂古人笔墨,难以成名。
董其昌书不正为正、气足、难学。从米、王觉斯追上去,用墨要能深透,用力深厚,拙从工整出。
学问要为现代服务,为社会服务,书法也是这样。读书最重要,不读书就不懂。写字不易太高,唐宋以下的学好就成功了。学钟鼎、篆、汉,那是假的,是抄字,没有趣味,没有用处。
与桑作楷谈
定时、定量、定帖。
最好每天早晨写寸楷二百五十个,临摹柳公权《玄秘塔》,先要写得象,时间最少三年,因为这是基础。
写字,一定要研究笔法和墨法,要讲究执笔,讲究指功、腕功和肘功。写字时要做到指实掌空,先悬腕而后悬肘;临帖要先像后不像,先无我后有我,先熟后生,有静有动,意在笔先,抱得紧放得开。日久天长,就能达到瓜熟蒂落、熟能生巧的境界。
与范汝寅谈
要近学古之贤者,他们成名不是偶然,实有独到之处。总宜先学一家,不宜学时人,不宜学近代人。
与张尔宾谈
写字并无秘诀,否则书家之子定是大书家。事实上是很多人重复父辈,由开拓趋于保守,修养差,有形无神。
一般人习字,先正楷,再行草,而后隶篆。
先得笔力,继则退火气,使气魄遒劲而纯。
下笔硬的人可习虞世南、米南宫、赵孟兆页 。不宜写欧字,免得流于僵板。有人开头便学草书,不对。
用功学隶书,其次学行书,唐人楷书亦可。
书法亦可以从魏晋六朝入手,先用方笔习《爨龙颜碑》,小字兼学《乐毅论》、《黄庭经》,严整不苟。再入唐人,写柳公权《破邪阵》。可以多读几家帖,有所选择。
先赵,再米,上溯二王,也是一条路。
听老师讲课,要以食指划自己膝头,使腕部灵动不僵,久之也是一门功夫。
可以写行书练腕力,笔划要交代清楚,一丝不苟,不能滑俗。写张纸条子也不能马马虎虎,滑不可救药。
天天练是必要的。但要认真不苟。从前杂货铺管帐的一天写到晚,不是练字。
人无万能,不可能样样好。
寸有所长,尺有所短。
不能见异思迁,要见一行爱一行。
学好一门就不容易!
怀素只以草书闻名。
东坡学颜,妙在能出,能变,他只写行、楷;米南宫未必不会写篆隶,但只写行,草也不多;沈尹默工一体而成名。
得古人一、二种名帖,锲而不舍,可望成功。
欧阳公大才,诗、文、书、画皆通,后遵友人劝告,专攻诗文,以文为主,后成为八大家之一。
涉猎过广,一行不精,也难有成就。王夫之说:“才成于专而毁于杂。”
对碑帖看不进去的人,肯定学不进去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小孩子学书,要先由楷入行,由行入草,打好基础。否则钉头鼠尾,诸病丛生,要改也就难了。
学楷书之后,应由楷入行,不能一步.就入草书。不然,易于狂怪失理,钉头鼠尾,诸病丛生。
范(培开)先生可惜没有走这条路,学唐碑之后就攻草书。当时就有识者评他太狂,太怪了。一步之差,终身不返,可惜!可惜!
《林散之》
三、谈工具
旧纸。纸不独质量好,又要陈纸,几十年。
与陈慎之谈
厚纸用墨要带水;薄纸、皮纸要用焦墨写。
紫毫写不出刚字来,羊毫才写得出来。
与庄希祖谈
上海有位书法家说,他不喜欢用羊毫,更不喜用长毫。他真是活外行,不知古人已说过,欲想写硬字,必写软毫,唯软毫才能写硬字。可惜他不懂这个道理。
论用笔之道,笪重光专论此事,软毫才能写硬字,见笪重光《书筌》。
与魏之祯、熊百之等谈
有人以短短狼笔写寸余大字,这样写上六十年也不出功夫。
要用长锋羊毫。
软笔才能写硬字,硬笔不能写硬字,宋四家,明清大家都用软笔。
笔顶竹常有三角、梅花或圆形点,笔头发出白色,尖下稍黄,中部不涨者最好用。
好笔每有牛角镶头。
予曾用长锋羊毫,柔韧有弹性,杆很长,周旋余地广,特命名为“鹤颈”、“长颈鹿”,不意笔厂仿造甚多,用者不乏其人。
墨要古陈轻香,退尽火气者为上。
松紫微带紫色,宜作书。
砚以端石为佳,上品者作紫马肝色,晶莹如玉,有眼如带。
歙砚多青黑色,有金星、眉纹、帚纹以分次第。金星玉眼为石之结晶,沉水观之,清晰可见。
端、歙两种砚材都在南方而盛行全国,在北方洮河砚材亦很名贵。洮河绿石绿如蓝,润如玉,绝不易得。此石产于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一带。洮河绿必是碧绿之上现蓝色,备有蕉叶筋纹最为名贵。宋代文人对洮砚推崇备至,称赞最力。黄山谷赠张文潜诗道:“赠君洮绿含风漪,能淬笔锋利如锥。”张和诗云:“明窗试墨吐秀润,端溪歙州无此色。”抗日战争时期,我得一碧桃小砚,十分可爱,因之题一绝句,铭刻其上:“小滴酸留千岁桃,大荒苦落三生石。凄凉曼倩不归来,野色深深出寸碧。”
古砚扪之细润,磨墨如釜中熬油,写在纸或绢上光润生色。其形多长方、长圆。正方形两片相合者叫墨海。
古人藏砚,多有铭文或跋语,刻工以朴素、大方、高雅、古拙而见重艺林,小巧、匠艺、雕琢伤神,会委屈好面料。纪晓岚铭其砚日:“天然一石,越雕越俗。”是有感而发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四、谈笔法
功夫须在用笔,画之中间要下功夫,不看两头看中间,笔要能留。
与陈慎之谈
握笔不可太紧,要虚灵。右军有四句话:平腕竖锋,虚左事右,意在笔先,字居心后。
东坡讲执笔无定法,要使虚而宽。王右军讲执笔之法,虚左实右,意在笔先,字居心后。
包世臣的反扭手筋不行。做作。
执笔要用力。不用力还行吗?要虚中有力,宽处亦见力。颜鲁公笔力雄厚,力透纸背,无力如何成字?王大令下笔千钧。力要适用,不要死的;要活力,不要死力。死力不能成字。
写字要用劲,但不是死劲,是活的。力量要用在笔尖上……
执笔要松紧活用,重按轻提。
写字要运肘、运臂,力量集中。光运腕,能把字写坏了。腕动而臂不动,此是大病。千万不能单运腕。
腕动而臂不动,千古无有此法。
拙从工整出。要每一笔不放松,尽全力写之。要能收停,不宜尖,宜拙。
笔要勒出刚劲,不能软而无力。
笔要写出刚劲来,笔乱动就无此劲了。
不要故意抖。偶而因用力量大而墨涨出来,是可以的。中间一竖要有力,圆满,不让劲……写得光润,碑上字的毛,是剥蚀的缘故,不能学它的样子。
笔要振迅。规行矩步是写不好字的。写字要在有力无力之间……
太快!要能留得住。快,要杀得住。米字也是骏快,也是要处处能停。
笔笔要留。
写快了会滑,要滞涩些好。滞涩不能象清道人那样抖。可谓之俗。字宜古秀,要有刚劲才能秀。秀,恐近于滑,故宜以缓救滑。字宜刚而能柔,乃称名手。最怕俗。
现代人有四病:尖、扁、轻、滑。古人也有尖笔的,但力量到。
枯、润、肥、瘦都要圆。用笔要有停留,宜重,宜留,要看刚劲。
平,不光是像直尺一样平直。曲的也平,是指运笔平,无棱角。
断,不能太明显,要连着,要有意无意中接得住。要在不能尖。
要能从笔法追刀法。字像刻的那样有力。
要回锋,回锋气要圆。回锋要清楚,多写就熟
屋漏痕不光是弯弯曲曲,而且要圆。墙是不光的,所以雨漏下来有停留。握笔不可太紧太死,力要到笔尖上。
与庄希祖谈
用笔千古不易,结体因时而变,要能理解此中道理。
字硬、直,无味。
字,不看两头看中间,每一笔不放松,尽力写之。
与桑作楷谈
写字,一定要研究笔法和墨法,要讲究执笔,讲究指功、腕功和肘功。写字时要做到指实掌空,先悬腕而后悬肘……
与范汝寅谈
古人书法忌尖,宜秃、宜拙,忌巧、忌纤。
古人论笔,用笔需毛,毛则气古神清。
古人千言万语,不外“笔墨”二字。能从笔墨上有心得,则书画思过半矣。
与徐利明谈
写寸楷即可悬肘。先大字,后渐小,每日坚持二十分钟,逐渐延长。
运笔直来横下,看字要看重笔画当中,逐步养成中锋习惯,终生受惠。
无基本功悬腕则一笔拖不动。
东坡论书,握笔要掌虚、指实。
圆而无方,必滑。
方笔方而不方,难写……
可以内圆外方,不方不圆,亦方亦圆;过圆也不好,柔媚无棱角。正是:笔从曲处还求直,意到圆时觉更方。此语我曾不自吝,搅翻池水便钟王。
书家要懂刀法。
印人要懂书法。
行隔理不隔。
笔笔涩,笔笔留,何绍基善变,字出于颜,有北碑根基:正善于所以耐看。
古人作书,笔为我所用,愈写愈活,笔笔自然有力,作画也一样。
悬肘是基本功之一,犹如学拳的要“蹲裆”,蹬得直冒汗,水到渠成,便能举重若轻。
游刃有余,举重若轻。
力量凝蓄于温润之中,比如京剧净角,扯起嗓子拼命喊,声嘶力竭,无美可言,谁还爱听?
看不出用力,力涵其中,方能回味。
有笔方有墨。见墨方见笔。
不善用笔而墨韵横流者,古无此例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写大字要用臂力,不能光用腕力。用臂力才能力透纸背,这是真力。
写字时手不能抬得太高,也不能拖在下面,要上到下一样平,这叫平肘。
还要虚腕,虚腕才能使手中的笔自由转动,随心所欲。
《林散之》
五、谈墨法
写字要有墨法。浓墨、淡墨、枯墨都要有,字“枯”不是墨浓墨少的问题。
多搞墨是死的,要惜墨如金。
怀素能于无墨中求笔。在枯墨中写出润来,筋骨血肉就在其中了。
王铎用于笔蘸重墨写,一笔写十一个字,别人这样就没有办法写了,所谓入木三分就是指此。
把墨放上去,极浓与极干的放在一起就好看,没得墨,里面起丝丝,枯笔感到润。墨深了,反而枯。枯不是墨浓墨淡。
与陈慎之谈
(笪重光)论用墨:磨墨欲浓,破水写之方润。
与魏之祯、熊百之等谈
厚纸用墨要带水,薄纸、皮纸要用焦墨写。
用墨要能深透,用力深厚,拙中巧。
会用墨就圆,笔画很细也是圆的,是中锋。
用墨要能润而黑。用墨用得熟不容易。
笪重光:“磨墨欲熟,破水写之则活。”熟,就是磨得很浓。然后蘸水写,就活了。光用浓墨,把笔裹住了,甩不开。
与庄希祖谈
早年闻张栗庵师说:“字之黑大方圆者为枯,而干瘦遒挺者为润。”误以为是说反话,七十岁后,我才领悟看字着重精神,墨重笔圆而乏神气,得不谓之枯耶?墨淡而笔干,神旺气足,一片浑茫,能不谓之润乎?
“润含春雨,干裂秋风。”不可仅从形式上去判断。
墨有焦墨、浓墨、淡墨、渴墨、积墨、宿墨、破墨之分,加上渍水,深浅干润,变化无穷。“运用之妙,存乎一心。”
墨要熟,熟中生。磨墨欲熟,破之用水则润,惜墨如金,泼墨如渖,路子要正,切勿邪途。
有笔方有墨。见墨方见笔。
笔是骨,墨是肉,水是血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六、谈布白
字要写白的。
要不整齐,在不齐中见齐。字字整齐就如算子了,是死尸。
要在有意无意之间接得起来,字要满,八面都满也就是紧。
字要八面都满,力透纸背,也就是要“紧”。
字要有大小,主要是要有气……
肥瘦大小配合才有意思……字要布得紧,有奇形,收缩这一笔是为了让那一笔……
不能不贯气,气不畅,太老实。要大小、疏密结合,大小一样,粗细一样,这样不行。要让得开,要松……
与庄希祖谈
乱中求干净,墨白要分明。
用笔千古不易,结体因时而变,要理解此中道理。
与桑作楷谈
排列:字得呼吸,不能密排成算子。
邓石如强调“知白守黑”。实则紧处紧,空处空,在于得势。此理书画通用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七、谈学古、创新
入得深,才能出得显。
要能钻进古人,跳出古人。古人骂笔笔似的字为书奴。现在即使做书奴都不容易。
临字要在似与不似之间,就能成功了。很多人学书,都是求像,专求形似,所以不能成功。需要摆脱一切,单刀匹马,直冲直入,此真能成学书者。
临帖不要专求形似,要用力、用神.要大小不拘,用墨浓淡不拘,取其神趣。
字要有粗细。不像不要紧,要学它的气势。
现在你能写熟了,要生,要有粗细,要用重墨。你不敢用,大小一样,粗细一样,这样不行。要让得开,要松。……要细读碑,不能粗粗一看就过去了。
苏、黄、米、蔡都学颜,但各各不同,这就是跳出古人圈子,就是能创新。创新不是要创就创了,是要学问和功夫到了,自然就创新了。学问要求真学问,不要求形式,要能吸收,消化。
周琪会五十多种体,都是依葫芦画瓢,有什么稀奇。但他自己的体,却没有。
与庄希祖谈
古人骂人说书奴,是写字跳不出古人的面目。现代人连书奴都不如,只学皮毛。宋四家学古能化,他们都学颜,手艺各个不同。现要写字的不少是胡吹,写不出个东西。
美术、书法创新,这是不断的,哪一代没有创新?唐宋大家都是从古人学出来独开生面。创新早就有了,历代都是这样,凡成功的都是创新,不受古人的规矩。学问、功夫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会创新。艺术要有科学态度,不能象“文化”革命乱闯。
要胆大,放得开,不要求像,要力透纸背,
不能模仿古人形状,学古是为了跳出古人,有自己面目,要写出性情来。
学王(羲之),就是髓意浓淡不拘,求神似,不求形似。
学书,不要专取形似,要用力,求神,大小不拘,用墨浓淡不拘,取其神趣。
王觉斯、赵子昂、米南宫,叛我者生,学我者死,个成面目。
与桑作楷馒
临帖要先像后不像,先无我后有我,先熟后生,有静有动,意在笔先,抱得紧放得开。日久天长,就能达到瓜熟蒂落,熟能生巧的境界。
学书法必积诸家之长,聚为一体,斯为大成。不能斤斤于一家,死守一门,此为小学,不能大就,切忌!
与范汝寅谈
字写得似古人,不难;不似古人,大难。
说句内行话不难;写出个性、格调难。
创造是自然规律,不是人为拼凑,功到自然成,写出李北海,达到不似之似,有神韵又不全似,方为脱胎。
学古人能学到一点就行,照葫芦画瓢,没有意义。
现在好多人下笔便草,写得一塌糊涂,真是谬种流传,我看了很痛心。我赠他们几首诗,不是讽刺,希望能改。
其一:满纸纷披独夸能,春蛇秋蚓乱纵横。强从此中看书法,闭着眼睛慢慢睁。
其二:更羡创成新魏体,排行平扁独成名。自夸除旧今时代,千古真传一脚蹬。
其三:摇摇摆摆飞上天,钉头鼠尾钩相连。问君何以如此写?各有看法迈前贤。
其四:叹我学书六十年,竟被先生走在前。书法之道真无边,大胆创造惊张颠。
先工整光丽守法,而后破法造法。
最高境地:无法而万法生。
写字是为了给人看懂,要有规范,乱画无法度不行。
作僻体,高人冷齿,普通人不识,何苦?
艺贵参悟!
参是走进去,知其堂奥;悟是创造出来,有我的面目。
参是手段,悟是目的。
参的过程中有渐悟,积少成多,有了飞跃,便是顿悟。
悟之后仍要继续参,愈参愈悟,愈悟愈参,境界高出他人,是为妙悟。
参悟是相辅相成,互为促进的。
参是吃桑叶,悟是吐出好丝来。
不参而悟,如腹中无叶而难吐丝。
我想斗胆说一句:在学术上有点小的野心,敢与古人、外国人比一比。比如写草书,敢同王觉斯、傅山比,这不能看作是坏事。没有这种气度怎么行?这样想动力大,能源足。
与古人比,要扎扎实实去学,去做。好高骛远,自命不凡,对古人持虚无主义的轻视态度,再有空头野心,势必受害!
与古人比,意图在于去同求异;得其精神,坦率地表露精神面貌。但先要与古人合,后来才能离。
我的话,一切前辈的话可以参考,不能迷信。如果错了,明家指教,功德无量!
走在街上,看到同我写得相像甚至很像的字,使我痛苦。这些人太没出息,仿林散之并不比仿二王大胆,初学仿帖是练功,仿不是创造。
学古老活,似古老死。
先求貌似古人,后求神似,再参以己意,积之既久,自成一格,诗、书、画皆然。
师古法,师法数十家,观千百家,尔后知无定法。
钉头鼠尾皆是大病,练笔就是把毛病去掉。名人名作细看,长处何在?就是无病。去病很难,病根已深,必须下苦功才行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八、谈读书、医俗
俗字讲不出来,只有你自己理会才行。古人说不俗、仙骨,真是难如登天,可叹。
光学写字,不读书,字写得再好,不过字匠而已,写出来的字缺少书卷气。
写快了会滑,要滞涩些好。滞涩不能像清道人那样抖。可谓之俗。……字宜刚而能柔,乃称名手。最怕俗。
与庄希祖谈
写字要有功夫,要写字,要读书,要有书卷气,否则是匠气。
字有百病,唯俗病难医,多读书方能医俗。
与桑作楷谈
无论书法作画,总宜多读点书,才有气味。不然,徒事弄笔弄墨,终归有俗气。这个俗气实在难除。书最难读,非一朝一夕之功,游历还属于第二阶段。书读不好,游历也是枉然。古人说入宝山空回,一无所得。山川的气象不能尽心写下来。
全中国莫有深通书画的人,也就是莫有能读破万卷之人,所以下笔粗俗难堪。如民国年间还有些读书的人,都流寓香港了。
这个关不得过。什么关?就是俗字这个关。要读书,故读万卷才能不俗。
变换气质才能不俗。
与张尔宾谈
高二适先生说:“光写字不读书是书匠。”其实连字匠也够不上!
凡病可医,唯俗病难医。医治有道,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。读书多则积理富,气质换;游历广,则眼界明,胸襟广,俗病可除也。
仅仅把读书当作提高艺术水平的捷径是不够的。读书为了改变自己的气质,提高精神境界。艺术创作除了读书及前人作品外,还要社会与大自然这两卷活书,它的篇幅无限,每天都在延长、拓深。
书,是前人彼时彼地感受的结晶,不尽与此时此地的我相同,可以参记,不能照搬。照搬,不是创造。
把气捺入纸中,生命溶入笔墨之中,体现生命的跃动,则不会甜俗。
《林散之序跋文集》
推荐访问: 笔谈 书法 林散之